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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胡大敏

6月25日，在一间不足3平方米的房间里，28岁的智障工人姚虎弯着腰，随手拿起布满煤尘的衣物、被褥在空中抖了抖，放进一个尿素袋里，房间里瞬间弥漫着煤尘。姚虎即将告别这间生活了两个多月的黑屋子，前往乌鲁木齐市救助站。

两个月来，姚虎除了无偿给老板拉煤、送煤外，就生活在这间凌乱、狭小的屋子里，每天吃到的只有清汤面和馍馍、大白菜，夜里陪他的是一只没有插SIM卡的手机，手机能传出歌声。

因煤场无偿使用智障工人，姚虎所在的煤场被人举报，6月25日，在记者帮助下，他被所在片区社区、公安解救，随后被送到救助站，至此，姚虎长达7年先后3次被3个老板雇用，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，在煤场拉煤、运煤却没工资的命运终于结束。

 6月25日15时40分，姚虎站在苇湖梁派出所院子里，衣服上布满污渍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是煤灰。亚心网记者 李瑞摄

亚心网讯（首席记者 胡大敏 实习生 段小利）举报人朱俊杰（化名）也是卖煤人，“同是卖煤的，我知道干这种活很辛苦。”6月24日，朱俊杰说，无偿使用智障工人干这种苦活“伤天害理”。

智障工人七年转手三老板

朱俊杰去年4月从内地来到乌鲁木齐打工，租住在乌鲁木齐市王家梁附近的安居北路西五巷，认识了也住在这一片的煤贩老杨。朱俊杰发现，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经常帮老杨送煤，小伙子每天早出晚归、沉默寡言。去年6月的一天，见到小伙子在烈日下送煤，满脸是煤尘，朱俊杰上前与小伙子搭话：“你多大了？家是哪的？”小伙子却不答话，且目光呆滞，这引起了朱俊杰的怀疑：“难道小伙子是哑巴或精神病人？”

之后，朱俊杰询问老杨得知，小伙子叫姚虎，脑子有点问题，平常很少说话。老杨还告诉他，这个小伙子给他干了6年活，平时只管小伙子吃饭、住宿，不给工资。

“你这样做太伤天害理了，赶紧把人送回家吧，或者给他开工资。”朱俊杰说。老杨却说，虎子不会用钱，即便把钱给他，也会把钱弄丢。

去年8月，因老杨要回河南老家，就把虎子送走了，朱俊杰再没见过虎子。

“要不是一周前我又见到虎子，我可能也想不到跟你们说这事。”他说。

6月23日下午，朱俊杰在租住的院子里又看到了虎子，“他比去年见他的时候更脏、更木讷，我问他话，他始终不说话。”无奈，朱俊杰只好给虎子买了一包烟，虎子才说，他现在在一号立井屈老板开的煤场送煤，“老板管吃住”。

虎子还告诉朱俊杰，因为煤场老板有老乡居住在这一片区，当天没活，就来老乡家串门，顺便把他带出来溜达。

“卖煤特别辛苦，我问他老板给不给钱，虎子说没给，我想来想去觉得替他憋屈，想着他能找到家人，有个归宿能过好一点，所以想到求助媒体。”朱俊杰说。

随后，他打听得知，虎子现在的老板屈某就是老杨的外甥，老杨回老家时，曾把姚虎转给在乌鲁木齐市的另外一个煤场老板，两个多月前，老杨外甥来到乌鲁木齐做燃煤生意，虎子又被转到屈某的煤场。

为了证实朱俊杰的话，记者在王家梁片区走访，提起送煤的小伙虎子，大多数人都有印象。安居北路西五巷租住户老姚说，以前常看到虎子天还没亮就出去送煤，天黑了还在送，“小伙子性格内向，问他什么他都不说话”。打工七年三老板给了200元

6月24日，根据朱俊杰提供的地址，记者来到位于水磨沟区一号立井片区立井街屈某所开的煤场，也就是虎子第三个老板所在的煤场。

煤场大门紧闭，透过门缝，可以看到一名光头小伙站在煤场里一辆拉煤电动车旁。“他就是虎子，姚虎！”朱俊杰说。

见有陌生人进入，虎子突然露出笑容，但只持续了两秒钟。此后，他用手掌托着下巴，望着天空发呆。

记者问他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他转过来身来迟疑了一会儿说：“我叫姚虎。”

姚虎双手戴着满是煤灰的手套，除了微笑时露出白牙外，他全身都是煤灰，包括他裸露在外的胳膊、脸部和头部，整个人看起来灰蒙蒙的。

长达几个小时的交流过程中，姚虎的话始终很少，有时候问三四句他只回答一句，拼凑出他这7年来的生活。

姚虎只记得是柳树发芽的季节来到现在这个煤场的，“是汽车把我拉过来的。”姚虎说，这个煤场老板没开工资。

他说自己之前在王家梁和新兴街的两个煤场给两个老板干过活，“从2007年到2013年，我一直在王家梁给老板拉煤和送煤。”姚虎说，最后老板给了他100元，他被转到新兴街给一个老板送煤，过年的时候，老板给了他100元钱。

今年年初，姚虎拿着两个老板所发的200元工资买了一部手机。不过他不会用手机打电话，手机里面也没有插卡，“别人帮我把歌下到手机上，我就听歌”。

说着，姚虎来到煤场一角，让记者进他房子看看。恶臭扑面而来，房间不足3平方米，没有灯和窗户，凌乱地摆放着锅碗瓢盆、水壶、水桶及一张单人床，沾着1厘米厚的煤尘。“我晚上就住在这里，听着歌慢慢就睡着了”。

姚虎说，7年来，无论刮风下雨，他每天干活十几个小时，主要负责装煤和卸煤，“有时会累得不想说话。”而平时他主要吃大白菜、面条、馒头，“肉好吃，但不能经常吃上”。

一个塑料袋放着他的手机和一个钱包，打开钱包，里面只有35元钱，他说，这钱是前面卖煤对方给的煤钱，还没有给老板。“老板不打我，我说想找爸妈，老板说，等以后帮我找，让我先好好干活”。

解救途中智障工人“失踪”

交谈中，记者得到一个重要线索，姚虎自称来自西安市长安区五台乡留村4组。记者还想进一步询问时，煤场负责人从房间里走出来问记者是“干嘛的”，记者佯称“买煤的”，赶紧离去。

那么，他是西安市长安区五台乡留村4组的人吗？记者四处查询，最终查询到五台乡政府下属一个居委会的电话，但对方获知相关情况后表示他们没有村委会的电话，无能为力。就在记者快要绝望时，一个陌生手机号码打来电话，对方说自己是留村村委会治保主任朱强，“有社区给我们乡民政办反映此事，民政办给我打电话让核实。”朱强说，经核实，留村4组确实有姚虎这么一个人，“他父母就在跟前，你跟他们说话吧”。

“记者同志？真的有姚姚（姚虎小名）的消息了？”接电话的男子说，他是姚虎的父亲姚来民，2007年带着儿子到新疆拾棉花，之后儿子走丢了。看了记者传过去的照片后姚来民激动地说：“就是姚姚！他现在在哪儿？怎么变得那么黑？没有被人欺负吧？”说完，电话那边传来痛哭的声音。

父母的话最终印证了姚虎流浪7年的事实。

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姚虎流浪7年，被黑心煤老板利用呢？姚来民说，儿子从小就自闭、很少与人说话，有智障。2007年7月，姚来民带着智障儿子到新疆拾棉花，但到奎屯后才发现，离拾棉花季节还有两个月，“我就到工地去打工。”姚来民说，此时，奎屯一家酒店要招人，他带着儿子去应聘，“酒店说要用我儿子，我就离开了。”

3天后，姚来民到酒店看望儿子，却得知因为儿子有智障，酒店不录用，后来儿子到了乌鲁木齐市的救助站。“我与乌鲁木齐的救助站取得联系，对方没有救助过我儿子。”姚来民说，他到乌鲁木齐寻找无果后就回家了。两个月后，姚来民和弟弟姚创造再次来到乌鲁木齐寻找儿子，没有结果。第二年9月，他一个人又来乌鲁木齐寻找儿子，也没有结果。

“因为侄子是去新疆走失的，哥哥常自责，嫂子还常跟哥哥吵架。”姚创造说。

6月25日下午，记者将获知的情况告诉苇湖梁片区管委会立井南社区居委会，3名工作人员来到煤场，却发现煤场只有一名女子，女子姓毛，她称丈夫和煤场工人去送煤了。之后，社区工作人员把毛某带到所属辖区立井北社区司法警务室。

“煤场刚开1个多月，我只知道工人叫虎子，在这里干活不到一个月。”毛某说，虎子是老乡从路边捡来的，老乡回了内地，就让虎子在她的煤场干活，“我当时给他开1500元工资，因为现在还不到一个月，所以还没有给”。

在社区司法警务室民警再三要求下，毛某最终给丈夫打了电话，1个多小时后，其丈夫屈某带着姚虎来到社区。

夫妻两人说法差异很大，“我用了虎子两个月，打算每月给他开600元工资。”在屈某看来，“我管他吃、住，给他买衣服鞋子，对他不薄，没给工资的又不是我一个老板。”

进救助站自言“比煤场好”

25日下午，经苇湖梁派出所有关负责人与自治区救助管理站协调，对方表示，乌鲁木齐市救助管理站将接纳姚虎。

离开煤场前，姚虎到屈某的煤场居住房间收拾行李，锅碗瓢盆、被褥整整装了5尿素袋。

离开时，煤场老板屈某给了姚虎600元工资，“你们不是答应给人家一个月1500元工资吗？”在民警质问下，屈某的妻子又给了姚虎400元，“我们一个月才挣五六千，就这么多了”。

前往救助站的车上，姚虎反复数着百元大钞，数着数着他笑了。之后，他把这1000元放入钱包里，再用几个塑料袋包扎起来，放入衣兜里，用手一直抓着钱包。1小时后，车来到乌鲁木齐市救助管理站，得知姚虎身上有1000元工资后，救助站工作人员提醒他把钱拿出来让救助站保管。此时，他用手抓住钱包不肯松手，在工作人员劝说下他才把1000元交给救助站保管。

经过登记后，救助站工作人员带着姚虎上楼洗澡，半小时后，姚虎穿着救助站的新衣服、干净裤子下楼，精神面貌焕然一新，“洗了个澡，看上去蛮帅的嘛。”听到救助站一名女工作人员的称赞，姚虎露出了笑容。

27日，记者再次见到姚虎时，他依然穿着救助站的新衣服，“这里很好，有米饭吃，有黄瓜汤喝。”姚虎比之前活泼，说话也自然许多，“不用一大早起来就装煤、拉煤、卸煤，很轻松，这里比煤场好。”

乌鲁木齐市救助管理站工作人员说，姚虎的家人因特殊原因暂时过不来，“我们会尽量做姚虎的工作，然后派专人送他回西安老家。”

[责任编辑： 王渊 ]